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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摄影世界真是很不公平的，都是在快门上一按，多数照片一分钱都没卖掉，但有些作品却能拍出。有趣的是，对于多数“天价”照片，影友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好处，学不到任何东西。甚至有些人觉得所谓“天价”不过是“洋鬼子故弄玄虚”。今天，我们就从一个真正“天价”的例子入手，为大家进行解析。

  这个例子，也是很多专家提到摄影市场最爱使用的例子，安德烈亚斯·古尔斯基(Andreas Gursky)的《莱茵河II》，2011年拍卖价433.85万美元。按照现在的汇率，折合人民币不少于3000万元。

  首先澄清一下，很多人说这张作品是全世界最贵的照片，其实只能说“曾经最贵”，现在已经不是了。现在全世界最贵的照片是彼得·利克的《幻象》（也有的翻译作《魅影》）。但是彼得·利克同时也是艺术品经纪人，又参与画廊经营，《幻象》商业炒作味道很重，“世界第一”始终不是很服众。所以大家都还是喜欢用《莱茵河II》做例子。

  彼得·利克的《幻象/魅影》（2014年），收购价650万美元。贵为摄影史上身价最高，但是风评确实不如《莱茵河II》。

  回到《莱茵河II》，我相信多数影友的第一印象就是“平淡”，进而对433万产生怀疑。理解其价值的过程，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影友学习提高的过程。

  首先我们要明白，这件作品3000万人民币的“死数”，某些特定的程度上确实是资本“炒热”的。实际上，仅仅几十年前，整个国际艺术品收藏市场都没有今天的热度。20世纪下半叶之后，全球范围内出现了长时间的社会安定和经济繁荣，有钱人多了起来，才带动了收藏市场的繁荣。特别是两个特殊地区，一个叫中东、一个叫日本，历史上穷了几千年，几乎是一夜之间陡然而富。富裕有富裕的难处，为避免自己手里的财富贬值，有钱人需要一种保值的投资，艺术品就是很多富翁选定的投资方向。这两大豪客在艺术品市场上屡屡使出“大手笔”，把艺术品价格炒作到了前所未有高度。

  其实这股热潮，首先体现在美术品的价格上。我们在飞哥谈影后浪来敲门，摄影怎么办？当中提到过，全世界最贵的油画已达到了3亿美元，相比之下摄影真是小儿科。之所以如此，一是因为摄影作品创作人员多、创作周期短，所以数量众多，必然压低单件作品价格。其二，照片不同于美术作品，理论上可以无限复制，不具备唯一性和稀缺性，这对价格的打击是致命的。当然水涨船高，在国际艺术品价格普遍疯涨的20世纪前十年，摄影作品的“天价”多少也有些时代红利的味道。

  但无论3000万的价格是不是“注了水”，《莱茵河II》成交价摄影史上第二名，这是确凿无疑的。人类社会现在一天就能制造出海量照片（计算时肯定是以“亿”为单位的），他能拿到“史上总排名第二”，就一定有其特殊的、可以让我们深思的原因。

  安德烈亚斯·古尔斯基(Andreas Gursky)，出身于著名的杜塞尔多夫国家美术学院，喜欢以全球化和现代生活为主题，以大尺寸、全景式大场面来呈现高科技、规模化、快节奏的后现代文明世界景观。80年代末，古尔斯基已经获得艺术界的广泛承认，2007年，他的《99美分》曾经以334万美元成交，创下了当时的世界纪录。正因为有这笔光辉业绩在，当2011年《莱茵河II》进入市场的时候，古尔斯基已经被认为是“天价摄影家”，这样的作者卖出天价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容易。请注意，这时候作品的价格已能背离于作品本身之外了。

  我们再举一个更夸张的例子。当作者具有艺术行业之外的影响力，作品的价格从艺术上考量更是离谱。下图大家认为如何？也就是全都是中规中矩吧。那么拍卖价格是多少呢？人民币318万。

  究其原因，一个是你们看到的，拍摄对象叫做巩俐。还有一个是你们看不到的，这张片子的作者叫做——周润发。 好吧，如果一样的技术上的含金量和画面呈现，作者是飞哥，画中人是我儿子，这张作品能不能卖出3180块？我还真不乐观！

  作为成功的艺术家，古尔斯基一点儿都不会和市场过不去。他的作品，尽了最大的可能符合市场要求。

  其一，针对摄影作品“能复制”的缺点（作为艺术品收藏而言确实是缺点），古尔斯基的作品做了最严格的“自我限量”。每种作品只制作一件，然后当众毁掉底片。这样他的作品实现了唯一性，从而具有更高的市场价值。而且从宣传的角度上，毁掉底片本身就是新闻，也为随后的拍卖做足了预热功夫。

  其二，形成个性标识。古尔斯基作品的最大特色，是画面大、醒目、色彩细节丰富。譬如我们刚才提到的《99美分》，各位明白这张作品的规格吗？长边超过70英寸（大约是1.8米）。只有在这么大的规格下，其中丰富的细节才能展现无遗，货架的连续排列似波涛起伏，赋予画面一种晕眩感，这种感觉又被天花板上反射的货架影像所强化。作者希望表现的主题——现代社会庞杂无序的物质堆积，以及堆挤之后给人带来的焦躁茫然——也充分展示出来，这张作品一下子斩获了（当时的）世界第一。

  《99美分》，也是古尔斯基作品，也曾经是世界第一。这件作品和《莱茵河II》有异曲同工之处，大尺寸全景式的视觉呈现，成为古尔斯基的重要标识。其实他的作品最好看原作，才能感受出气势。

  成名之后，大尺寸、全景式大场面成为古尔斯基的标志之一，长3米,宽2米是他的常用尺寸。一旦变成全球第一，读者的心态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超大规格制作不再仅仅是被看作表达主题的需要，也成为了“天价”的标签，形成了类似于“这么大张，快涨价快涨价”这样看似有点奇怪的心理暗示。

  在对抗美术的时代里，“生动直观”曾经是摄影的标签，也被视为摄影优于其他艺术形式的特征。但是随着摄影者慢慢的变多，“生动直观”的作品慢慢的变多，也就越来越廉价。待到新技术产生之后，“生动直观”连摄影的优势都不算了，毕竟图片再生动、再直观，信息和细节也没法和视频等量齐观。

  正因为如此，摄影市场越来越看重作品的思想主题深度和表达方式的个性化，隐喻式的视觉语言日益受到追捧。如果作品只能呈现表面的意义，让读者用扫描式阅读一扫而过，并不能产生太大吸引力，也留不下太深刻的印象。而那些在表象之下隐藏着“另一层意思”的作品，由于具有一种简单图片和动态影像通常不具备的阅读体验，显得更为“高端”。

  关于莱茵河，大家以为“真的”莱茵河是这样的吗？飞哥在网上顺手搜了下面几张图片

  事实上， 古尔斯基日常能看见的莱茵河也一样充满“生活气息”。然后，他通过数字手段小心抹去了所有他认为破坏画面整体感的元素——河边的遛狗者、骑自行车的人、一座座厂房，直到画面“具备了充足的萧条感”。处理之后的画面只剩下一条绝对没轮廓的河流，小路、草地、河流、和灰色的天空，形成了几乎完美的水平结构。在这个庞大的景观中，莱茵河古典风景画般的华丽风格和庄严气势展现无遗——这样“一眼看不透”的呈现，在暗示读者，作品在表象之下必定另有深意，所以作品更“高级”，配得上更高的价格……

  古尔斯基曾称《莱茵河II》是他最喜爱的作品。“这幅作品通过最少的手段表现了许多内涵。对我来说，它是一幅有关人生的意义和事物本质的寓言画”。

  再看一下古尔斯基的作品，是不是和上面几张“真莱茵河”完全不一样？古尔斯基要通过它表现什么呢？

  有人说是对现代化、全球化的反动。人类的痕迹都是垃圾，都应该抹去，只有古朴真实没有人类痕迹的世界才值得歌颂。

  有人说是对大自然力量的礼赞，在无穷大的视野中，能够准确的看出人类或曰个体是何等渺小、不值一提。

  飞哥个见，作者其实根本无意反动或者贬低什么，他是在记录浮华表象之下最真实的“景观”。需要在影像上加工，才可以还原出它真正的原貌，这老头告诉我们这时代诡异的观看方式——要弄成假相，才能够获得真相。

  无论哪种观点正确，或者这些观点杂糅起来才是作者的本心，能带着读者想到这一层，433万美元，好像还真的可以诶！

  作品说完了，那么这么贵一张照片，就算我们能看懂，影友又能学到什么呢？飞哥想到几件事：

  摄影是“画面表现作者内心”的艺术形式。譬如一个人，画面是颜值、主题是灵魂。画面好固然很重要，但是内心空洞，就像相貌英俊的大傻子，也不会真的有人尊重。大家观察摄影史上的优秀作品，乃至于各类优秀的艺术品，无不有深刻的主题内涵作为支撑。

  摄影是拿来“看”的，视觉必须要下足功夫。一是要尽可能站在摄影前沿，最大限度发挥摄影自身的优势；二是要体现鲜明的个性，形成很好的“辨识点”，进而形成品牌。特别有必要注意一下的一点是，“个性”不能东施效颦。比如古尔斯基是靠“大”起家的，读者绝对不能简单理解为“照片尺寸越大越好”。譬如飞哥此前在飞哥谈影怎么跟大师“对不上点”？提到的保罗卡普尼格罗，他的作品基本上就是十寸片。因为老先生追求的是物体的“灵性”，要看整体效果，不能太关注细节。

  保罗的这件作品，貌似无尽星空，实则一个苹果。如果放大成长边一米，读者都在看细节，那就看不出宇宙，光剩下看苹果皮啦！

  可能有些影友被古尔斯基吓坏了，433万美元，死也追不上啊！别害怕，天价里不仅有思想和艺术，还有名气和商业炒作。事实上，这几年天价艺术品已经有“退热”的势头。单说古尔斯基，他的作品平均售价2011年将近60万美元/幅，2020年下降到了8.5万——是古尔斯基变差了吗？不，单纯是经济发展形势变差了。

  正因为作品价格不完全取决于艺术水准，所以，不要单纯的认为天价作品就是好的，更不要认为价格和水平完全等比例同向发展（100万的图片比1万的强100倍？那可不一定！）。天价照片不是挂在天边够不着的“圣物”，能学习也可以批评哦！

  04说完了别人的热闹，最后还得回到自己身上。我们怎么办？只能是好好学好好拍。古尔斯基怎么样？他也是无名小卒出身，后来的作品能卖上天价，也是日积月累之功。大家稳住心神，一点一点做，边际效用递增。每一次成功都能让后面的成功来得容易一点。

  今天咱俩聊这个，是要反对影友对天价照片有两个态度：一是反对盲目崇拜，不要一丝一毫都要过度分析；二是反对鸵鸟政策，不要完全把人家的高价归因于商业炒作。总之，对于天价作品，影友只需要做一件事